8月27日, 见到最新公布的共收汉字8105个的。次日京城小聚,恰逢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老同学G兄。他是专著赫然的的文字学家、《现代汉语词典》的编纂者之一,自然受到大家的垂询。问及为什么“通用”既久而流行民间与媒体的“囧”字硬是不给“身份证”?老同学同样做无可奈何状,道是:“我本人是主张收入的,包括‘○’字。”他还说“囧”字是“古已有之”,于是我们明白:专家们意见也不一致。
“○者,无极而太极也。”“○”是古代的大钩号,常标在章回开端,记得朱熹的《诗集传》就用过。至今我们还说“水泊梁山一○八将”。但是说这个阿拉伯数字是“汉字”,难免会有争议。
然而,“囧”字却是不一样的。
据报载,“囧”字户黑依旧,原因一是“非规范字”,二是“不赞成人们频繁使用一些……在文字意义上,实际上也可以通过其他规范字替代”。
查在大中小学生中运用最为广泛的《字典》(第8版)第196页,“囧”字赫然在列,释义为:“囧囧,明亮的样子”。书证是:“江淹《张廷尉杂述》诗:‘囧囧秋月明’。”莫非随着“江郎才尽”,人心不古而“字心”也不古了?《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原为王力等前辈编著,后经蒋绍愚、唐作藩诸位大家增订,商务印书馆已经4版90次印了20万册,如何经突然不“规范”了呢?如果因为“囧囧”可以用“炯炯”来取代,就拒绝“囧”自入户,那么,异体字、同义语何其多也——如“糊涂”又作“胡涂”,琅琊山的“琅琊”又作“琅邪”,莫非“胡涂”与“邪”也都能够因为可以替代而取消?
而且,“囧”字时下常常为“网络用字”是不假,可是用的是“古汉语常用字”,怎么就“不规范”了呢?《人民日报》用了网络用语“给力”做标题,不是照样不胫而走,四海皆知?
文字乃国粹的根,历史的基,现实的映像,原本应该慎之又慎。然而我们在繁与简、收与不收的大问题上却是不无忽左忽右的嫌疑。有时候有点左,仓卒行事,大刀阔斧,比如简化。有时候有点右,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比如拒绝“囧”字入围。2008年3月,宋祖英、关牧村等21位文艺界的政协委员递交《小学增设繁体字教育的提案》,实为写简认繁、弘扬国粹的义举。然而,这回的《通用规范汉字表》的制定,“争议很大的繁体字最终没有在正式公布的字表中恢复”。于是,如同“囧”字一样,代表着我华夏文明的、至今被我国港台地区广泛使用的繁体字照样入了另册。正如同行们的笑谈:“厂”里面原有“敞”——高“尚”和“文”明作为内瓤,现在只剩个空壳壳了。爱原本有“心”,现在不要了,连雷政富与赵红霞也都自称他们是“相爱”的。原来“公僕”的“僕”是“人”的“业美”才够格,现在本业做得美不美已经不必过问,右边成了“占卜”的卜——天知道日后升迁谁说了算。原来“辦公”是出“力”活,左右都是辛苦的“辛”,现在辛苦都只剩一“点”了,干与不干差不多,怪不得时有新闻爆出:某某公仆上班炒股游戏看美女图片。更不必说过去的“心臟”原是有五臟六腑的,现在直接经“心脏”——不干净了。
朱大可先生说过:“在21世纪的中国大陆,那些喝简体字奶长大的一代,缺乏对繁体字的文化亲情,更遑论对古典文化的热爱。”早有学者认为,除了个别过于繁复的文字——如“鑼”、“纜”、“鑽”、“鑾”——需要简而化至,大部分汉字的笔画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即便自幼学习简化字的年轻人,认识繁体字、了解简化字的“根基”所在,简化的由来,也是十分必要的。博大精深的古文字学充满了中华民族的神话、神性与隐喻关系,不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回倒好,无意间碰上一个既“古”又“今”、既流行又传统的“囧”字,反倒誓死不发户口本,也许是怕给孩子取名的时候整出一堆“张囧”、“李囧”吧?
约定俗成是文字学重要的规律之一,任何意义上的“强求”都会出现强烈的反弹与副作用。1977年强行简化的方案制造出许多“花一样可爱”的“简化字”(黄永玉于),后来后来不得不宣布废除。日前专家建议的“44个汉字字形的调整”,热闹了没几天,如今再次被否定即是明证。说句大白话:你不收“囧”字,难道经能够控制该字在老百姓当中的流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