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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轮载着火车,火车载着“坐雷吊琼”的传说,载着“渡水腰舟”的历史记忆,缓缓驶出徐闻北港,驶向琼州海峡,驶向阔海苍茫。
巨轮有多层甲板,前封后透。底层甲板有4股145米长的铁轨,铁轨的两侧,规则地排列着D型船甲地铃。地铃上绑着18节车厢,车厢从左至右依次装停。二层甲板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有白色的宝马、黑色的奔驰、银色的奥迪、还有红色的法拉利。三层甲板挤满了人,有的在斗地主,有的在刷抖音,有的在拍视频,好不热闹。靠窗的两位黎族汉子用一壶老酒、一盘烧蚝随口神侃,纵古论今,谈到激动处,唾沫星子喷满屏:“雷州雷,琼州风,雷琼火山一脉通……”
(一)
上古时期,海南岛与雷州半岛互为一体。后来,一场轰隆于天地间的地壳大断裂,将海南岛生生剥离母体。再后来,雷琼两地不断张裂、拗陷、隆起、断陷,加上海水侵蚀最终形成古琼州海峡。
古琼州海峡东起海南的木栏头和雷州半岛的生狗吼沙,西迄海南岛的临高角和雷州半岛的窖尾角,长48海里。海峡最宽处为18海里,最窄处仅9.7海里,这一道窄窄的海峡,让雷琼两地天各一方,各自天涯。
琼州海峡虽然狭窄,但域内有暗礁、暗流,有水母、鲨鱼,还有号称世界第二的“急水门”。
巨壑淼淼兮无涯,旅人战战兮命悬。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将琼州海峡视为天堑。
也许是因为无法逾越,无法企及,所以,先辈们试图编织梦想,并在梦想中追逐梦想,以期触摸到这失去千万年的大陆母体……
说起先辈逐梦的故事,黎族汉子的脸上泛出红光。他说,早在5000年以前,黎族的祖先就挟着一把浮木、抱着一个葫芦,游过波诡云谲的海峡,登上海南岛,建造船形房屋、开垦牙胡梯田。后来,黎族祖先又用竹木制成排筏,并乘排筏强渡琼州海峡……
漫漫万年间,雷琼两地的穿梭全靠舟楫,披风斩浪十分凶险。
琼州海峡有一块最凶险的海域,名叫木栏头。木栏头海流湍急,暗礁密布,流沙浮动。那些流动性的浮沙时隐时现,时聚时散,船只若陷入便被卷进海底。
千百年来,木栏头事故频发,无数船只在此沉没,故有“吞舟魔海”“海上鬼门关”之称。据史载,光绪二十年(1894年),海关巡轮“鳌金号”到木栏头附近布置浮标时,暴雨骤至,所有船员全部遇难。
渔民们说,木栏头的海底似乎藏有一双血色魔掌,可直接把船只拽入海底……
“交趾回人,多舍舟,取雷州缘(沿)岸而归。不惮苦辛,盖避海鳅(鲨鱼)之难也”。在许多人的眼里,琼州海峡不仅是天堑,更是畏途。
唐代宰相杨炎有诗云:“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黎族汉子呷了一口酒,说道:嘉靖三十六年,临高知县杨址护送学子渡海赶考,谁知,船行至半途就遭遇大浪,杨址与数百士人一起葬身鱼腹……
(二)
然而,再急的浪也挡不住鱼穿水,再深的水也挡不住雷琼人跨越天堑的脚步。在那些鲜为人知的岬角总有一些闯海者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赶海横渡。
穿越琼州海峡,让天堑变通途,始终是雷琼人千年不变的夙愿。为了穿越,雷琼人一遍遍地幻想,又一遍遍地出发。
“险山不绝行路客,水深也有渡船人。”数千年来,无数仕人、学子、商贾、劳工、渔夫频繁穿越琼州海峡,或迁徙、或谪贬、或赶考、或赴任、或从幕、或归乡……
“水渡为曲,桨帆为歌。”在过去相当长的日子里,琼州海峡一年四季舟楫不断,帆影不歇,商旅不绝。
据《书柳子厚牛赋后》记载:“客自高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
帆影桨声中,往事越千年。2002年一个冬日,琼州海峡航线迎来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中国第一艘跨海火车渡轮“粤海铁1号”成功横渡琼州海峡……
从葫芦到竹筏,从独木舟到木板船、从帆船到海船,从汽车轮渡到火车轮渡,船速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巨浪挡不住,毕竟东流去。数千年来,那些船只载着雷琼人的生活,载着雷琼人的亲情,载着雷琼人的夙愿穿梭往返,留下了雄浑飘逸的帆影。
有人说,“这些船只不仅渡人、渡物,还渡光阴。”如今,粤海铁渡轮已在琼州海峡上劈波斩浪20个春秋……
“人坐火车,火车坐渡轮,一切都是新奇!”我们像打了鸡血的猴子一样在渡轮上跳蹿。
我站在舱顶开阔的甲板上,呼吸着清新且带咸腥味的海风。岁月的惊涛拍打船舷,我似乎听到了苏东坡、李纲、赵鼎、胡铨、范梈、憨山大师、白玉蟾等当年横渡琼州海峡时的吟唱。
“云影摇修浪,澜光接远空。”黎人汉子边吟边用小木棍敲茶杯。
透过茶杯往外看,但见十多艘渔船、商船、客滚船在海面上自由航行,溅起一阵阵浪花。一群海鸥围着它们盘旋、飞舞。“欧,欧,欧……”海鸥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好像在倾诉着什么?海鸥的欢叫声与大海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萦绕在耳边。侧耳细听,似乎听到了回荡在历史深处的桨声……
“粤海铁1号”开足马力全速朝着海口方向驶去,背后的景物像过电影一样直往后退。
巨轮航行到海峡深处时,海面上浮现一盏又一盏灯浮标。那些灯浮标照亮了古人今人的回家路。
越往前驶,对岸的景物也逐渐清晰,只见一排排高楼耸立在云水之间。海口双子塔、海航国际广场,海口华润中心、海南天邑国际大厦等架起了海口最现代的城市天际线。
黎族汉子说:“若没有千年的桨声帆影和汽笛马达,就没有今日的海口。”
“右舵二十……正舵,把定……”
左舵十,左满舵……万吨巨轮缓缓驶进海口南港。
巨轮靠岸后,火车“编程师”赶紧把火车车头、车身、车尾牵出船舱,然后拼接安装,排列编组。
“呜——”火车长啸一声,隆隆地驶向琼岛,驶向繁华。
(三)
只余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
立秋之夜,我和黎人汉子又踏上了北归的客轮。
“解缆”“起门”“绞锚”“侧推”……“双泰36”客滚船缓缓驶出海口秀英港,朝着北岸奔去。
夜幕下的琼州海峡舟楫如梭,船影如幻。轮船、货船、油船、集装箱船南北“双向奔赴”。船只不时发出“呜——”的船笛声,冲击着人们的心灵,让人们感受到千年“黄金水道”的繁华胜景。
穿越时光,海峡千年一梦。自北港南港开埠以来,有无数人带着梦想穿越琼州海峡。踏浪横渡时,有人看尽海峡的美丽,也有人尝遍海峡的艰辛。
“南海碧波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这条在风雨中传承下来的航线,是海南与大陆母体的血脉通道,至今仍生生不息。
有人说,琼州海峡就像一条无形的脐带,将海南海北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一“世纪之抱”让海南海北有了共同的人文记忆和共同的精神家园。
“从民间信仰来看,雷琼两地都敬奉妈祖、伏波将军、冼太夫人。”黎族汉子满嘴酒气:“从建筑习俗看来,两地都有高足寮、茅草屋、四合院和风水塔;从民间习俗来看,两地都流行八音艺术、公仔戏傩舞等”。
“双泰36”行驶的速度逐渐加快了,它像锋利无比的铁犁犁出一道道洁白的浪花。这时,一直躺在云层里的月亮露出了笑脸。啊,是一轮明月!千百年来,这轮明月不知承载了多少悲欢离合,也不知温暖了多少苍凉胸膛。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洒在海面上,洒在客滚船上,也洒在我的心上。
凭栏望月,我似乎嗅到桂花的清香。能在海峡之上,与古人同赏一轮明月,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呀!
我和黎族汉子把酒临风,邀日月星辰共醉。朦胧间,我似乎听到了苏东坡当年北归夜渡琼州海峡时的吟唱:“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月亮在云中走,轮船在水中游。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白的浪花,一个接一个朝着客滚船袭来,撞出“嘭嘭嘭”的响声。
黎族汉子说,琼州海峡有“水上珠峰”之称,它的脸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就波涛汹涌。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海面就掀起人头高的巨浪。那海浪如同发疯的巨兽,咆哮着,怒吼着,齐刷刷冲向轮船,砸向甲板,溅起两丈多高的水花……
“双泰36”在巨浪中上下颠簸,左右摇晃,剧烈晃动让人招架不住,就连船上的水手也无法站立。但船长却依然淡定掌舵,驾船穿越怒海风暴,驶向光亮的彼岸……
风渐渐地减弱了,海天间透出一抹光亮,徐闻港的灯火已依稀可见。
据《汉书·地理志》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徐闻港做为千年丝路古港,不知停泊过多少南来北往的船只,也不知承载了多少南来北往的轮渡故事。早在两千多年前,徐闻古港便盛极一时,无数黄金、丝绸、茶叶、丝织品和陶瓷器皿在此流转,留下了舟楫往来,商贸熙攘的无尽繁华。如今,徐闻港的“海丝”记忆已苏醒,一个跨越千年的海丝梦想正在这里续航……
哗啦啦一声响,“双泰36”靠岸了,胳膊般粗壮的缆绳开始转动,船员也开始忙碌起来。灯影里的徐闻港综合交通枢纽大楼雄姿尽展,银光闪闪,宛如一只展翅飞翔的海鸥,正迎风翱翔。黎族汉子笑着道:“这只‘海鸥’见证了徐闻港从一个古渡口到全球最大客货滚装码头的历史性转变。”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综合交通枢纽大楼里有一道高达36米的“得月门”。“得月门”与碧海蓝天浑然天成,既有“天空之镜”的惊艳,亦有“海上之镜”的深邃,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月门”横看成心侧看成月。从“得月门”往外看,可见八座波浪形顶棚的廊桥一字排开,每座廊桥都连接着徐闻的过去与未来。
千盏霓虹灯亮起后,“得月门”便倒映在水里,形成“水中明月”。
啊!这是一个有月亮的渡口!楼船笛声,北斗高挂,无限情愫融入“得月门”的月影里。
海风吹过,月影在水里摇晃抖动,波纹一圈圈地荡开去,一圈圈地荡进琼州海峡历史深处……
湛江市演讲学会简介:
湛江市演讲学会创建于2022年1月8日,是由湛江市民政局批准成立的市一级社会团体。学会接受湛江市社科联领导,并接受广东演讲学会业务指导。学会目前有来自湛江各界的正式会员187名,会员全部为演讲爱好者,其中,有一大批从事语音艺术研究的博士、教授、专家、学者,有数十位会员获得过省市演讲比赛的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