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猫在乡下朋友家的老屋里寻找冬的感觉,外面下着雪,屋里暖融融,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户,仍然看得到雪花还在慢慢地飘,那寒气与暖意就隔着一层玻璃,我和朋友就着牛肉火锅,把盏畅饮,不醉不休。这样的感觉多温暖,多惬意,多有乡土味道!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很遥远了,这样的朋友也已很稀有了,乡下的老屋们几乎没有了,乡下的朋友们也很难守在乡下了。居住在城里的楼房,扶着阳台看冬日,对面的楼房显得很苍白,每一扇窗户都像一只藏着幽怨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你,让你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天空。天空是灰蒙蒙的,要下雪的样子,却又肯定下不下来,偶尔会有几只灰色的麻雀从天空略过,飞到对面楼房的另一边,不久后又会飞了回来,似乎找不到着落的地方。楼下那显得低矮的香樟树、合欢树、桂花树们,还披着失去光泽的叶片,似乎已让麻雀不感兴趣。
黄昏在刹那间就来了,像是从对面楼房的后面涌过来的,于是所有的楼房在经历了短暂的暗淡后,每个窗户里都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火,那灯火也是清冷的,没有融融的暖意。这样的黄昏,让人有一种孤独和烦闷,不由地又想起了乡下朋友家暖暖的屋子、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和朋友举杯时满满的盛情。
所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总是期盼着这样的冬夜,期盼着这样的氛围,期盼着能有这样的心境,不由地羡慕起白居易与朋友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快意冬饮。
纵然,我已有多年没有饮酒,可内心的渴望依然如火苗没有熄灭。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漫雪纷飞的日子,总是觉得要有酒来作伴,否则就辜负了这么清寂美妙的天气。曾有那么一个雪花漫卷的冬夜,我和朋友偎在被子里,守着木炭火炉,一杯温酒一口热菜,开心开怀, 直到黎明,已然醉意朦胧的我俩下得床来,打开被雪封住的大门,踉跄着冲到雪地里,在被晨光染红了的积雪中撒欢,筋疲力尽后躺在金灿灿的雪中,肆无忌惮地舒展着四肢。此时,已感觉不到冬的寒意和雪的刺骨,混沌的脑子里只觉得正在与冬亲近和亲密。时光一晃已过去了三十个冬天,想来那是年轻时的荒唐,但是至今难忘,每每想起来还是心潮澎湃。
对于书,我有一种本能的亲切,常常地我会准备一本好书,留着冬天来读,那种感觉别有况味:一个人独坐在书房的窗前,一杯浓浓的热茶,一双厚厚的老式棉鞋,暖着手,暖着脚,也暖着身子,捧起书来便有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的快慰,从清晨读到黄昏,没有倦意,没有忧烦,大有“读书好处心先觉,立雪深时道已传”的心境。此时的冬不再寒冷,窗外的雪更有了诗情画意。
于许多人来说,冬天色彩单一孤寒凄冷,既没有春的艳丽多彩,又没有夏的灿烂热烈,还没有秋的气爽明快,但是冬仍然有它可爱的地方,它的可爱更在于感觉和体会。冬日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往昔的熙攘和浮躁被凛冽的寒气冲淡,安然和清宁油然而生,让你的内心趋于沉静。不过在冬天,我更喜欢走在乡间的田野上,踩着干裂的土地,听着寒鸟划过天空的鸣叫,那声音有些空灵,能惊醒你的梦。我会在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坐落在田野深处或深山之中的孤寂的小村庄里,寻找那些并不熟悉但是又觉得熟悉的一张张面孔,看着他们朴实的笑脸,听着他们浓浓的方言,尝一尝那已有多年没有尝到的大锅灶所做饭菜的独特香味,眼里会汪出久违了的泪水……
同许多人一样,我很喜欢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首诗倾倒过无数古往今来的人,让不少人对冬生出了爱意,这样的爱意既是具象的,亦是意象的。只要你嗅着梅花的芳香,便可寻得真正的冬意。